那一年孟京辉在乌镇见到彼得·布鲁克，搭话时用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很巧，见到于大雪，我们彼此问候的也是天气：

“今天雾霾真大”。

北京的三月常刮风，却怎么也吹不散雾霾。

采访时他坐在首都师范大学的排练厅，我赶到时正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听见我敲门他才抬头，站起身低声说了句你好，又安安静静地坐回去。和在舞台上和工作中不同，此时此刻他身上的光是收敛的，声音也低沉，我不得不把录音笔放得再近些。但眼神炯炯，和他说的话一起捆绑着，一下一下打在你身上，温柔而坚定。

谈话进行得非常愉快，这主要归功于于大雪是个善谈的人，幽默而风趣。讲到激动处，于大雪会抑制不住地手舞足蹈。他做舞蹈教育，每天和孩子混迹在一起的生活使得他的性格也有很像孩子的一面，有时几乎就是孩子中的一员。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够保持一颗童心而不老。再次归来，他还是大家印象中的那个于大雪。

于大雪

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

2018年3月26-27日于大雪编剧导演的当代舞剧《匆匆那年》在北京首都师范大学上演。

问：您为何长时间致力于推动舞蹈教育?

于大雪：在我看来舞蹈教育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事实上舞蹈自有记载以来就是充满了教育意义的。在当下，舞蹈教育更多的成为一种除了单纯欣赏舞台上的表演之外的一种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舞蹈艺术中的形式，因为舞蹈是一种集体育的运动性和艺术的美感于一体的运动，因此接受舞蹈教育能够使受众获得身心上的双重享受。而且在我的舞蹈教育体系中虽然涉及到的都是已经广泛应用的舞蹈形式，但是我采用了更新的教学方法，这种教学方法立足于一种人本主义的教育观，主张学生能够发掘自己的潜力，而不是刻板地学习舞蹈动作。我们鼓励孩子释放自己，发现属于自己的舞蹈。只有让孩子把属于自己内心的动作表达出来，真正做到人本主义的舞蹈教育才是成功的。

问：《匆匆那年》这部剧作中儿童演员的表现让您满意吗?您认为儿童主演的正式舞蹈作品会大量出现吗?为什么?

于大雪：我觉得这部剧中来自我的团队和DMC舞蹈训练体系的儿童舞者是中国“最强小学生”，他们都非常棒，棒到令我惊讶，简直可以说是神奇。我认为儿童主演的正式舞蹈作品会大量出现，因为在全球范围内，儿童舞者越来越多地进入到舞蹈作品中是一种规律，当舞蹈作品中有孩子的角色时，只有由孩子来演才能做到最准确。著名的《胡桃夹子》的第一幕中有小朋友演出，并且据我观察在百老汇的作品中排名前十的作品大概有三分之一有儿童演员出现，孩子是非常敏锐的，是具备很强的生活洞察力的，这些儿童演员会给作品带来更大的可塑性。

问：您对天赋比较差的孩子学舞蹈如何看待?

于大雪：舞蹈的确是有开绷直立这样的标准。但是在我的舞蹈教育体系中我主张孩子的舞蹈要注重跟过去的自己相比，要致力于获得自身的提升。在舞蹈教育上我是主张“去工具化”的，在这样的理念下是不存在天赋比较差的孩子的。

问：您认为舞蹈教育的黄金年龄是什么阶段?

于大雪：舞蹈教育是一个阶段式的过程。在我和很多家长交流的过程中很多家长会认为小学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不适合开始接受舞蹈教育。但是我认为小学1-3年级，就应该开始进行舞蹈感官系统的训练，在这一个肌肉发育期舞蹈教育侧重于建立身体的旋转意识，建立舞姿、肌肉、情感的意识。到了4-6年级是一个成熟期，在这一阶段里舞蹈的技术和情感会达到统一。一直坚持到初中的孩子收获会非常大，在《匆匆那年》的舞台中央就有两名刚刚读初一的孩子，她们在小学毕业后舞蹈的人性化和内心力量呈几何式的增长。

问：您对这部剧中舞蹈风格的定位是怎样的?

于大雪：这部剧中的舞蹈我把它定位于“当代舞”，它不属于现有的某种舞蹈体系之内，当代舞更加包容，吸收来自多元的语汇，在当代舞中包含了芭蕾的外放型审美，现代舞的技术，爵士舞的热情，甚至会有一些霹雳舞的内容。这是一种更加接地气的，更加包容，更加容易解读的门槛教低的舞蹈。

这部剧作和您之前的作品相比有何突出的亮点?有何突破和延续?

于大雪：我之前所编创的四部舞剧都是童话，这这一部《匆匆那年》是一部“都市童话”，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作品。在之前的作品中我习惯于用童话讲述人性，这次的作品是在用身边的事情讲人性。我之前创作的作品包含芭蕾舞剧和一部京剧，在这些作品中芭蕾和京剧这些古典艺术中几百年的表现程式对我的创作有很大的帮助，这次当代舞需要在舞蹈的语汇中达到生活和艺术的统一。大家然可以在这部作品中看到我的特色，我习惯于让青少年的生活富有色彩，并且用夸张的爆发力来表达，我延续了一贯使用的奇幻的剧情，夸张、色彩化的舞台语汇。

问：您为何要推崇一元版权复制?会希望其他团体广泛复排《匆匆那年》吗?

于大雪：一元版权复制是我很想坚持的一件事情，事实上这会让版权交易变成一种介于出售与赠予之间的一种行为，这体现了创作者对社会的人文关怀，同时也体现了双方对于知识产权的尊重，能看出双方的使命与信念。我希望能有更多的院团拿出可复制的作品进行一元版权复制。《匆匆那年》是一部复排较为容易，结构清晰，对演员的要求并不苛刻额一部作品。这部作品对演员没有明确的门槛和标杆，很便于演员和团队进行配合。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孩子们对这部作品进行复制和升华。

我离开的时候，于大雪起身送我到排练厅的门口。我走在首都师范大学的校园里，看着阳光透过层层雾霾照射在地上，温暖又可贵。经过排练厅窗外的时候我向里看去，他依然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阳光一样温柔而坚定。也许很多年后我会记不清他说的全部字句，但我会记得在一个下午，排练厅里那个亲切而坚定的男人。

就是这样一个于大雪，如今回归生活，着眼平凡的生活，创造出一个“都市童话”。

剧照摄影：朱敬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