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陆游见过的那只,本来石犀和太守庙都在距江水不远的地方,他到访的当时,河道早已变成了耕地。犀牛离开了水,就好比肥宅失去了快乐神仙水,牛生还有什么意义,哪怕它只是头石犀牛。
于是,没人管理的、孤独的石犀,历经几百年,风化越来越严重,明朝的时候就只剩个大概的牛型了。好在石头比较坚固,加上又很大,到民国初年也还坚挺着,“身高七八尺,大于常牛”,当时四川建了第一所省立的中学在此,还一度考虑取名为“石犀中学”。抗战时期官兵们还利用这块大石头,堆土修旗台,每天升旗。结果没想到,后来初八中(今天的二十八中)修建教室时,石匠便将它劈为石条,砌筑阶沿,这只在历代唯一有着记载的石犀,也就彻底寿终正寝了。
民国挖出来的那只石犀更惨,因其身上刻着字,当时负责四川文史研究馆的饶伯康先生还将刻字的拓片保存下来,交给经学大家刘师培看过,文字记载显示这个石犀是用于镇水之物,可能跟李冰开辟的郫江故道有关。不过他们同时也认为这个石犀应该是汉代人所仿制的。可惜还没等来考古学家们的仔细考证,这只石犀后来突然就没了踪迹,连保存下来的文字拓片和当时文史馆员的笔记,文革后也再从文史馆找不到踪迹。
只剩下如今这只仅存的,在天府广场的地下埋了上千年的石犀,历经了战争、流年和天灾,躲过了泥土流水的侵蚀和挖地基的钢筋,终于在安稳的年代被人们发现。事实上,考古学家们还在这只石犀的身上发现了古人磨刀的痕迹。
犀牛身形强健,可以活在水下,在远古崇拜中,人们认为它有分水的本领,刚好跟李冰在都江堰建坝分水的行为不谋而合。而因他留下的石犀镇水传说,又在后世得以延续,尤其汉代以后,逐渐出现仿制石犀的习俗。就连后来2013年出土的这头,也有一种说法认为是汉代人仿制的。
错金银云纹铜犀尊,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根据其通体遍布的流云纹,推测是西汉的器物。
唐朝时出现的“犀浦”地名,也跟这一习俗有关,“犀浦”即意为沉犀之浦。到了明朝,明人王士性在《入蜀记》中记载“成都故多水,是处以石犀镇之。城东有石犀九枚,立于江边,可按。”可见成都人民对犀牛的热爱不但源远流长,甚至与日俱增。如果一千年前有城市icon的说法,估计成都人民pick的才不会是熊猫,而是犀牛。
然而作为镇水神灵,曾经被视为“灵犀”的犀牛,后来却在中国的土地上灭绝了。人们吃它的肉,用它的骨头做尖刀,犀牛皮做盾牌,犀牛角成为送礼进贡的名贵中药……
在人类连年的杀戮之中,犀牛又从神回归动物本身,别说跟镇水和暴雨没有半毛钱关系,连作为自然界生物自身的处境都很艰难。直到现在,尽管还能在动物园里看到不少犀牛,但再也没有一只是原本土生土长在中国的。
难得出现一只国产犀牛,且看且珍惜,哪怕它就是个石头。
参考资料:四川文史研究馆《成都新出石犀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