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我认为反叛性是人生理的一部分,如果人没有反叛性的话,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是一个恶人,或者说是一个伪君子。一个人寻求进步是与生俱来的,就跟长在体内的荷尔蒙一样。总是循规蹈矩地生活,这世界就没法发展了。人要不断地去打破世俗,再去延续一些传统,这个才是人的价值。人的传统也是有比较的,不是说所有的过去的都是好的,所以人需要去推陈出新。
我自己有很多让人讨厌的东西,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也希望没我,他们希望自己能更好,那他们自认倒霉吧,谁让我出现了。——崔健
澎湃新闻:有人说你拔高了摇滚精神的起点,很多人都被摇滚精神所累,你树起了一个让大家望而不可及的标杆。怎么看待这个说法?
崔健:没有,我觉得大可不必这样说。人的标杆就是给人砸的,你要不去砸它,你树立它干嘛?我觉得我没有特别意识到我做什么跟这个环境有所谓的敌对关系,我也不怕这个。我会想的是积极的关系,怎样能让空间更宽松些,让可以分享的东西更多些。
因为当我听到一个好的音乐、看到一个好的电影、感受到一种好的戏剧的震撼时,我的第一感受不是嫉妒,而是生命怎么那么美好。我能在活着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美好,就感觉生命真的有意义,觉得自己不应该错过这个时代,甚至觉得幸亏我妈把我生在这个年代。
但是如果你作品里没有努力工作的证明的话,别人是欣赏不了的。如果其中有嫉妒的话,我觉得是一种商业上的矛盾,是市场竞争的矛盾。如果你真和我有竞争关系,那我们就竞争吧,哪怕真刀真枪干也可以,比赛呗。但是就怕他的原则特别浮动,他没什么标准,一会儿要跟我谈道德,一会儿说我要过时了。
澎湃新闻:那么你怎么看这个时代里的所谓“当红偶像”?
崔健:我觉得年轻人必须要看清,不能盲目,因为现在很多小鲜肉的形象是被中年人和老年人操作出来的。这一点上我觉得年轻人挺无辜的,是市场营销出来的年轻的偶像,并不是真正的年轻人。真正的年轻人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敢于摔跟头的。
澎湃新闻:你身边像你说的这种敢作敢为的年轻人多吗?
崔健:我周围的90后中,敢作敢当敢说话,勇于去塑造、去表达,勇于去思考别人不敢思考的东西,这样的年轻人多得是。只不过大家不关注他们。很多的市场主流价值,很大程度上是符合中国儒家文化的,不挑事,不谈论政治,免于危机和免于危险的过程中,尽可能地释放个性。
这些年轻人做到了。他们把肌肉练漂亮点,把发型弄帅一点,舞姿更整齐一点,动作更性感更酷一点,但是他们根本不脏。他们假装脏,他们做的动作看似特脏,但是内心深处都特别穷。这个脏是能量的一种表达。你要是说操,你就真操,你别说看我酷不酷。你要说fuck你就真的fuck,你要有愤怒你就真的愤怒,但实际上他们的底子是虚的,没有一点反叛的情结在里面。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待以道德为标准来看待事情?
崔健:我认为道德的谈论本身就是空泛的,实际上大家玩的都是能量,没什么道德。所以说,过于谈论道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在谈论美学。实际上,这也是中国一个历史悠久的文化现象。
中国人谈论美学,很少谈论真正的民族灾难。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朝代被别的民族统治着,但是从没有人去想我们的文化能量是不是有很多地方在丧失。没有人谈论这个问题,甚至没有人去翻案。这些是我年轻时不可能看到的。我知道年轻人听我说这些话会很烦,但是确实是我这个年龄看到的事儿,我要是不说的话我会觉得我似乎没有年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