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你觉得人在多少岁之后能够开始洞悉一些本质性的东西?
崔健:18岁以后。功名和权利是与生俱来的。将18岁作为划分的时间点,是因为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完成中等教育,开始进入高等教育。他们的判断力、分析力和记忆力、表达力都已经相对地成系统了,所以这时候你就应该拥有权力了。
但是我们自己的教育系统没有完成这个公民教育,大家都在躲,躲关键的环节,甚至回忆历史都是一种罪过,粉末似的时尚让人不思考。我们甚至觉得父母谈过的东西都是丑恶的,跟父母只有感情关系,没有任何价值统一的立场,没有一个理性的关联。
我自己有很多让人讨厌的东西,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也希望没我,他们希望自己能更好,那他们自认倒霉吧,谁让我出现了。——崔健
澎湃新闻:你觉得理想的摇滚形态是怎样的?
崔健:我觉得首先要坚持自由创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反行业。就像我觉得很多流行音乐人不喜欢我,因为我在抢他们的饭碗。我倡导每一个唱歌的人自己写歌,自己做音乐,是在破坏一个行业的流水线。
我只能说摇滚乐应该敢于自己表达自己,自己参与制作,参与混音,参与表演,这样的话会非常美。我只是说这么一个形式而已。但是如果你完全不说真话的话,那种形式就只是一个躯壳。
澎湃新闻:之前你是学小号的,后来在听了国外的的旅游者和学生带回来的磁带后,喜欢上了摇滚。后来小号的声音也在你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迹。不光小号,之前演唱会上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旁边弹古筝。这种看似游离于摇滚乐所必需的乐器之外的音乐形式的加入,你希望它能给摇滚带来什么?
崔健:任何音乐都是围绕着语言的,我们选择的很多乐器都跟中国的语言发生关系。这一点,我觉得已经超越了文学性,超越了传统的民族性,已经变成了非常个人化的一个东西,因为我觉得音乐从来就不是一个群体的、而是个人奋斗的结果。
过去我们的音乐有群体性,甚至是政治性,但现在音乐越来越变成个人化的东西。所以当中有些民族的元素,千万别认为它就是民族的代表或者是在弘扬文化,那就等于是又倒退了。它再有民族的因素,那也是个人的表达,因为他的创作语言是中文。
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一种乐器,当它在音乐中出现的时候,它自然就成为一种音阶、一种语速、一种美感。这种美感自然就会和音乐相联系、搭配起来,就像弗拉明戈音乐就是西班牙语,西班牙语就是那样。
为什么摇滚乐大家都喜欢用英语,因为摇滚乐的音色特点,它的节奏特点就是英语,英语本身就变成了一门乐器。当我们用中文乐器的时候,它本身就带着一种节奏、一种韵律,将乐器揉进来以后,更能抒发个人的情感。
乐器到人手中的时候它就变成人体的一部分。它并不是历史的一部分,这跟历史没有任何关系,它和人体有关系。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待摇滚中的爱国主义?
崔健:我觉得爱国主义可能是一个人最廉价的尊严。爱国主义是一个人在环境中的自我意识、自我坐标。人有感情,当你意识到别人要对你进行判断的时候,当你拿到护照要出去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发现你的情感、你的属性会被归类。你受到一些歧视或者不公平待遇的时候,自然会夸大你的利益群体。我不认为这是爱国主义,我认为这是一种理性的自我定位,自我坐标吧。
我觉得真正的爱国是以单位计算,是阶段性的。我更愿意看到的是他的个人主义。我看奥运会拿到冠军的,只要他说的是感谢大家的话,这人就不会感动我。如果一个人注意到了自我的价值和权力,我就觉得非常珍贵。